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经艺的话:沐歌回来了 沐歌离婚了-----

下午的太阳斜斜地从窗户穿进技术部的办公室内 折射出几道眩目的光影 陶涛抬起头 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离下班时间不到半小时 同事们仍埋头伏案、正襟端坐。腾跃作为国内几大中外合资的现代化轿车制造公司之一 内部管理向来严格 青台分公司也不例外。

她悄然扫视了一周 开始整理着桌上的资料 一边给华烨发了条短信。她不是很善文字表达的人 语句简明扼要:“老公 晚上回家吃饭?”

华烨比她还厉害 只回了一个“嗯” 外加一个感叹号。

陶涛歪歪嘴 手上整理的速度加快 眼睛瞟了下电脑上的时间 还有十分钟下班。屏幕右下角的MSN突地跳出一道橙光 她点开一看 是对面谢飞飞。

她询问地看过去 飞飞冲屏幕呶呶嘴。

她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飞飞呵呵地笑 “归心似箭?”

“呃?羡慕?”她抿嘴也笑了。

“是呀 羡慕你好命 嫁了那一极品老公 不仅出身名门、事业有成 而且还有着一张典型的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古罗马人一般坚硬的棱角 不苟言笑。当心被人抢。”飞飞妖治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陶涛脸露讪然 她不喜欢别人拿这种事和自己开玩笑 虽然她非常自信华烨不是别人能抢就抢得走的男人 她只是听着别扭。

她和华烨的结合不是什么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 要是硬要讲什么落差 在别人眼中 他们算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华烨的爸妈都是海军军区高干 她爸爸年轻时是个木匠 妈妈做裁缝 后来 爸爸改卖家俱发家做了老板 别人称之为暴发户。

飞飞挑了下眉 继续拍打着键盘。

“姐妹 婚姻也是一项事业 要时时有危机感、紧迫感 你别只顾着下班就往家跑 仿佛那样就能永保平安似的。你得修练。”

“修练成妖还是成仙?”陶涛噗地笑出声。飞飞比她晚一年进公司 是个话唠 开了口就没完没了。

“切 这年头 男人要个仙女回来供着 只能看不能摸 白痴呀!当然是成妖 妩媚无敌 却又保持一份神秘 让他永远对你产生一种意犹未尽的探索欲求 嗯 就象中蛊一样。”

陶涛忍笑得双肩直颤。

“我说真的 女人要是太透明 男人看几眼就厌倦了 爱情都用上三十六计 婚姻是一辈子 当然得七十二变。你得多看看书 多听听音乐 提高自身修养 要保持和他有共同语言。”

“我估计很难。”华晔看书只看法律方面的 听音乐只听德彪西的 而这两样都让她感到超可怕。

“要是容易 每个女人都能嫁到极品老公了。”飞飞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陶涛一笑 关了电脑 用唇语示意飞飞该下班了。

“陶涛 别忘了明天去机场接总公司研发部的工程师。”技术部的头龙啸从外面走了出来。龙啸 说得一口吴侬软语 却有着虎背熊腰的身材。常常他一张嘴 听的人先是目瞪口呆 然后是忍俊不禁。公司里同事都称他龙头。

陶涛翻看了下笔记本 “我知道 明天十点的飞机。头 工程师是帅哥还是美女?姓啥名谁?”

龙啸翻了个白眼 “还帅哥美女呢 没秃顶就算不错了。我听总公司那边说他是从德国那边挖过来的精英 现在研发部挑大梁 混到这份上 没有五十 四十也挂几了。哦 他叫左修然 你尊重点 称他为左老师 酒店是后勤部安排 他要在这呆三个月 你多辛苦些。”

“娘娘腔 真受不了 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飞飞一等龙啸出去 佯装打了个冷战 撇撇嘴 凑近陶涛 “你说起来也是一少奶奶 怎么摊上这侍候人的事?”

“那----咱们换下?”陶涛半真半假地问。

飞飞头摇得象节拍器 “别 别 已婚妇女有安全感。在精英面前 我这种小女子估计会把持不住 到时可别坏了公司形像。”

陶涛笑笑 低头记下左修然的名字。

走出公司 陶涛没有打车 一个人悠闲地走在遍地金黄落叶的人行道上。她的车送去保养了 这两天她总是步行回家。

夕阳衔山 街灯耀眼 青台的黄昏风情逼人。余晖洒在路两旁参天的法国梧桐树上 叶子就象镶成了金边 光线晃得她视线有些恍惚。

结婚以后 华烨让她不要上班 她没答应 虽然只是在公司做个小职员 被头使唤来使唤去 可是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充实的。一忙一天就过去了 而在家等着一个人 一日如同一年。

走过两条街道 眼前一大片辽阔的海域 靠近城市的海并不是那么蔚蓝 稍稍有点混浊 但不影响它附近的小区成为青台最炽热抢手的海景房。小区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听海阁 是青台最近开发的楼盘。

陶涛进了门 丢下包 高高绾起她波浪般的长发 扎上围裙 淘米熬粥。

她不喜炊 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娇娇女 婚前十指不沾阳春水 酱油瓶倒了也不扶。刚结婚时 午餐在公司吃 早晚餐 她就在街上买点点心、喝喝牛奶应付着 最多偶尔下点面条。华烨应酬特多 很少在家吃。有一天 华烨喝酒喝到胃出血 半夜被救护车拉上医院 医生要他以后多吃易消化的食物 她这才把厨房发挥了用武之地。

白粥比较单调 也无味 她在粥里加些麦片、玉米片、臆仁 这样粥又稠又糯。冰箱里有冻着的包子 取出几只蒸了。等的时候把萝卜切成丝 和海蛰头一同拌了做小菜 再取出酱瓜 切成丁 滴上麻油。

刚关上火 门铃就响了。

华烨不爱用钥匙开门 回来时猛按门铃。

她戏谑地问:“这里到底是不是你的家 你怎么象个客人似的?”

华烨愣了愣 “你不来开 我就自己开了。”

她很没骨气 每次门铃一响 她就跳起来 冲了过去。

在她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 就被秒杀。她对他 没任何抵抗力。

“老公!”她娇嗔地看着他 接过他手中的包。

华晔高而挺拨 皮肤微黑 气质冷冰冰 不太爱讲话。这种男人穿西装 帅得令人屏息 油然而生一股领导者的威仪。

“很累吗?”她看着他脸上挂着几丝疲倦。

他淡淡瞄了她一眼 松开领带 “有点。”声音也哑哑的。

“那你快去洗手 马上吃饭。”

她把他推进洗手间 快手快脚地盛粥、摆菜。她坐下等了一会 他还没过来。她跑过去 看见华烨对着镜子发呆 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

“怎么了?”她担忧地问。

“没什么。”华烨也没看她 擦净手 越过她 走向餐厅。

她眨巴眨巴眼 有些失神。

吃饭时 华烨的眉一直蹙着 有两次筷子停留在半空中 不落下也不收回 她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

喝下两碗粥 华烨推开碗 往书房走去。

“老公 ”她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 撒娇地闭了下眼 “我今天也累 不想洗碗

你洗好不好?”她不喜欢他整天除了案子还是案子 明明都那么累了 应该放松下。

“不想洗就别洗 扔着。”华烨冷然的语调 不带有一点感情色彩。

“我不爱看碗堆在水池里 很脏哎。老公 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 家务要公平分担 饭是我做的 碗你来洗。”她环住他精瘦的腰 玩着他胸前的钮扣。

“我没空 你要是不想做 明天去家政公司找个钟点工。”他的神情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她瞪大眼 撅起小嘴 “这一样吗?钟点工做事是一份工作 我做是出于对你的爱意 你做是回应了我的爱 老公 对吗?”家里是有钟点工的 一周来一次 打扫屋子 洗洗厚重的衣服。平时细碎的家务 也不耽误多少时间 她就承担下来了。

为老公熨衬衫、洗洗内衣、袜子 她觉着也是一种亲密。

华烨拧拧眉 看她的眼神象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你扔水池里 我忙好了出来洗。”

她撅起嘴 嘀咕道:“等于没说 你忙完都几点啦?人家不是一定要你洗碗 就是想和你说会话 都一天没见了 又不会耽误你几分钟。吃好饭坐着不动 容易有大肚腩。”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 拿开她的手 “以后再陪你说话 我今天真的很忙。”说完 “啪”地一下关上书房门 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她看着自己还张着的两只手臂 自嘲地耸了下肩 笑容从脸上褪去 心一下沉了。

书房是属于他的独立空间 当门关上时 不允许她打扰。

她认命地去洗碗 又把家整理了下 自己洗澡、洗头 然后回到卧室 拧开台灯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张爱玲小说集》。

看张爱玲的书 是受李安《色戒》的魅惑。近二个小时的电影 原著不过几千字 她真是佩服编剧的本事。

昨天 她看的是《红玫瑰与白玫瑰》 刚看了个头。她翻开 找到那一页。突然想起还没给他准备明天穿的衫衣和袜子 下床拉开抽屉 一愣 放安全套的盒子空了。

家里的一切用品 都是她采购 唯独安全套归他管。好象一结婚 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开始避孕。她觉得自己才二十五岁 还不太能胜任做妈妈。华烨怎么想 她没问 偷着多享几年自由。

座机响起来的时候 把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 才去拿话筒。一个俐落带有点中性的女声 是华烨开酒吧的朋友经艺。

“他在书房 你打他手机!”他圈子里的朋友 她都认识 可只是认识 聚会时 很少搭话。

“不必了 和你说也一样。沐歌明天从巴黎回来 大家约了后天一块到我酒吧聚聚 让华烨不要迟到。”

她握着话筒的手颤了下 “她先生也一块过来了?”

“她离婚了。”

经艺和她没话讲 说完就挂了。

她慢慢搁好话筒 上了床 书摊开在膝上 直直地对着那一页 一动不动。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经艺的话:沐歌回来了 沐歌离婚了-----

好象不久之前 她才听说许沐歌与一个法国指挥家一见钟情

⑨喜欢看林笛儿写的以玫瑰之名_1 “前女友”是个可怕的名词吗?那就记住书趣‧阁的域名cnczw◕com⑨(请来书趣‧阁‧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决定定居巴黎 听着就象一部浪漫而又唯美的电影。

“怎么还不睡?”卧房的门开了 华烨穿着浴袍走了进来。

她看看时间 都快十一点了 真快!

“你把头发擦下。”她看着他头发湿湿的 上面还沾着小水珠 想下来帮他拿毛巾。

“我自己来。”他阻止了她 复又走了出去。回来时 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淡淡地闭了下眼 上了床。

“老公----”她看着他俊朗的侧面 嘴张了张 想问他知道不知道沐歌的事 可喉咙象被什么哽着 她说不出话。

“嗯。”他打开电视 调到国际频道。电视里正在播放一组纪录片 介绍的是巴黎街头的几家有特色的咖啡馆 也是巴黎多姿的风情之一。

“我-----”她曲起手指 低下头 把被面抓皱了 呼吸有些急促。

他扭过头看她 拧了拧眉 把电视关了 手突地伸向她睡衣的钮扣 俊眸一深 “今天是安全期吗?”

“呃?”她一愣 随即明白他在问什么 脸哗地红了 推开他探入衣内的手 “不是。”

他扭头去拉抽屉 她拉住他 摇摇头。

他眨了下眼 “那我先睡了。”他把他那边的床头灯拧灭 转过身去。

不一会 她就听到他发出睡熟的酣声。

她抬手把书页折好 放回床头柜 拧灭灯 也慢慢躺下来 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感觉此刻 自己的心象朵娇弱的花 被雨一淋 落红满地。

早上闹钟响起 陶涛极不情愿地睁开眼 头重脚轻。夜里好象做了什么梦 却又想不起来梦的内容 仿佛大脑被什么刺激到了 一直兴奋到天明。

她扭头看向枕边人 饱满的额头 高高的鼻梁 方正的下巴 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 头发稍有些蓬乱 腮边冒出几根胡渣 可她还是觉得他很帅。

婆婆季萌茵说他和公公象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季萌茵现在是军区文工团的团长 常年带团在外演出 回青台时 她就独自住部队大院。在季萌茵二十七岁时 军区参谋长 也是她老公 坐直升机去基层部队视察 没想到 途中天气恶变 直升机被雷电击中 坠落在海里 机上无一人生还。季萌茵当时正怀有六个月的身孕 三个月后 生下了华烨。

这件事 陶涛是听父亲说的。父亲与季萌茵老家是同一个小县城。季萌茵是小县城第一个女兵 又做到大校 又为丈夫守节几十年 在父亲那一辈人的眼中 不亚于一个女神般。

女神很少笑 除非是接待宾客时或看到华烨时 嘴角才会稍微弯一下。在她的卧室里 有一张放大的华烨父亲的照片。当她凝视那张照片时 陶涛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属于女人的柔弱。

陶涛对季萌茵是敬畏的。当季萌茵同意他们结婚后住到外面时 她偷偷松了口气。

说实话 她真的不知道与这样德高望重的婆婆怎么相处。好象近也不是 远也不是 只能也当女神一样膜拜。

华烨还没醒 这有点异常了。他在部队大院长大 有晨练的习惯。小区里有健身房 他通常和她一同起床 她做早饭 他去跑步或者游个泳。

“华烨!”她推推他。

他蹙了下眉 翻过身去 将背对着她。“知道了 我一会就起来。”

原来他醒着。

她笑了笑 起床梳洗了下 去厨房热牛奶、烤面包、煎鸡蛋。华烨的早餐一向西化 她跟着入乡随俗。

华烨穿了件咖啡色的睡袍 腰带系得紧紧的 他依着厨房的门框 淡淡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 给她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 有几缕黑发从馆着的发结里漏了出来 拂着她的脖颈有些痒 她不住地甩呀甩的。

他迟疑了下 觉着那几根碎发碍眼 走过去 替她别在脑后。

她回过头 对着他灿烂一笑 “今天不去运动吗?”

“有点累!”眼帘低下 遮住淡漠的黑眸。“早餐好了吗?吃完我送你去取车。”

“真的?”她开心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眉飞色舞。

“好象我经常骗你似的。”他摇摇头 拿起餐桌边的杂志翻着。

她乐呵呵地跑过来抱着他的腰 把头埋在他怀里蹭呀蹭的 “老公 我好幸福!”

他眨了眨眼 不自在地挣了下 “好了 好了 去端牛奶吧!”

去四S店的路上 路过一个药店。她脸红红地低下头:“老公 我们家那个--民生用品该补一补了。”

他瞟了瞟药店 没吱声 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她有点窘 十指绞着 把头朝向窗外 再没讲话。

下车时 她推开车门正要下车 他从后面拉了她一下。

她回过头 他的眼睛幽深 离得那样近 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小涛 我们----我们要个孩子吧!”

“呃?”她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定定地盯着他。

他倾倾嘴角 “我三十一了 我们该要个孩子了。开车小心。”他摸了下她的头 把车门关上 走了。

她象个傻子样立在原地 半天都回不了神。

孩子?怎么突然要孩子了?

“华烨---”她转过身 想喊住他 昨晚经艺那通电话 她还没告诉他呢!

他的车已消失在上班湍急的车流中。

华烨从后视镜里看着陶涛越来越远 渐渐地成了一个小白点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今天早晨不要开庭 他直接去了事务所 有个当事人约了和他见个面。

事务所设在滨海路 建在一个坡地上 下了坡 就是海滩 周围花木葱葱 环境很幽静。

滨海路 也是青台的爱情大道。热恋中的情侣 都喜欢把第一次约会放在这里。

想当年 他和沐歌-----

他突然呆了呆 深深的呼吸 自嘲地闭了闭眼 拾级上楼。

“华律师 ”虽然他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而且还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但他坚持员工称呼他为“律师”。

“早上好!”他礼貌地对负责替他整理资料的秘书一笑。

“泰华的乐董今天有个临时董事会要参加 她想把与你见面的时间改到明天。”

“明天早晨我要出庭 那就放到下午吧!”

秘书点点头 转身出去忙了。

日程突然腾空 他一时感到有些茫然。手边积压的事情很多 可就是提不出精神来办理。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 眉头打了个结 有一种压抑了太久的疼痛慢慢地从心底泛起 疼得指尖微微发颤。

办公室朝南 阳光直射到桌面上 他眯起眼 看着光线里浮动着的几粒灰尘 对着阳光 缓缓地张开了左手的手掌。

不细细看 不会发现掌背上有一个白色的疤痕。他看着那疤痕 脑子一下子整片整片的空白。

也是现在的季节 滨海路上秋色迷人。他牵着沐歌的手站在海滩上 看太阳一点点沉入海水之中。

“华烨 我明天去巴黎。”沐歌的声音很轻 轻得象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是演出吗?”他笑着问 嘴角噙着一丝自豪。沐歌是青台乐团的大提琴手 已经出过两张专辑了。

“去进修二年。华烨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 我们分手吧!”她抬起眼 娇柔的面容上有一种决绝的坚韧。

“小傻瓜 你放心去吧 我会等你。”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 以为她是替他着想。

二年 不过七百多个日子 比起他们四年的恋爱 又算什么?

过了两天 他去她公寓找她。她苍白着一张脸 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 额头上冷汗涔涔 手中握着病历本。

“我没有选择 这是我出国深造的唯一机会。”她一声不吭地打掉了他们的孩子 而他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了。

他跑下楼 狂乱地在城市里乱窜 最后钻进一家酒吧 拿自己的胃当调酒器使 在酒吧里把各种颜色的酒调试了一个通宵。

清早 他满嘴燎炮地走出来 跌跌撞撞又来到她楼下。他听到低沉而又忧郁的音符从她的门内传出 那就是一种情感 但没有一丝杂乱 没有一丝惶然。

他默默地转身而去。

她走的那天 在机场给他打电话。他一听出她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他站在事务所十八层楼顶上 看着飞机轻灵地、毫不留情地飞驶而过。

天很蓝 楼顶有谁栽满了菊花 秋天的味道喷香地扑进鼻腔 呛得他泪流满面。

他照常上班、开庭、应酬 除了酒喝得猛些 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发小张弘拉他去吃韩国烤肉 他在烤架上抹油时 不知怎么把手背朝了下 皮肉烤焦的异味弥漫在整个餐厅。

“你这是烤熊掌还是烤凤爪?”张弘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脸都青了 “你算什么大男人 就那么拿不起放不下?”

他想笑一下 却没成功。

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的人 为什么在二年之后又要回来呢?

她竟然还记得他的手机号。

昨天 他收到一条短信 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我已到北京 明天十点的飞机到青台。”

他心里面一阵抽痛 突然知道这是谁了。这样讲话的方式 仿佛她以前出外演出结束 回来时告知一声。

他接到短信后 总会早早地去机场等着。她一下飞机 就能看到他温柔的笑脸。

现在要去吗?

他闭上眼 胸口激烈地起伏着 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过去这么久了 她还是能轻易扯动他心底的某根弦。

墙上的挂钟叮叮咚咚地敲了九下 他突地跳起来 拿着车钥匙急急下楼。

他对自己说 他不是去接她 只是想看着她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是什么一幅模样!

车在通往机场高速上疯狂地疾驶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有海的辉映 青台的天空总是很蓝 蓝得刺眼。

他停好车 时间已快接近十点了。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 扶着电梯上行时 指尖都发了白。出关处挤满了人 他避开人群 走进附近一家书店 在门边挑了个可以看到出关处全景的角度。

飞机很准时 十点刚到 机场广播里播送从首都机场起航的航班已抵达青台机场。他控制不住心头的震颤 心跳极快 一下一下 没有规律地撞击着胸腔 隐隐生疼。

不一会 她夹在鱼贯而出的旅客之中 走出了通关处。

米色的风衣 灰白的牛仔裤 微微弯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脖子上随意搭配了一条涂鸦风格的长围巾 还是那么优雅 还是那么清丽。这种气质只有沉浸于艺术殿堂之中的人才会显现。

她一点都没变。

他呆呆地看着 看到她四处张望 急切地寻找着谁 娇柔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她是在找他吗?

她又巡睃了一遍 长睫低落 忧伤地收回视线 慢慢往外走去。

他没有追上去 事实上 他浑身的力气都象被抽尽了。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俊容痛苦地抽搐着。

在离他不过十米的另一侧 陶涛手中抓着一个写有“左修然”的纸牌 正眼眨都不眨地凝视着他。

左修然很讨厌等人。

不管是公司开会 还是与女伴约会 如果对方迟到十分钟 他立马转身走人。

他转了转脖子 再一次看表 十点过半。他低咒了一句 踢踢脚下的行李箱 心头一股无名火狂猛地升起 不过他俊美的面容上不会流露出半点。

怪不得总公司决定今年才向青台分公司增设新型发动机的生产线 员工如此散漫无纪律 不讲究效率 看来管理层有问题。

他无奈地欠身准备去抓行李的拉竿 一缕带有魅惑气息的香味轻飘飘地从他身边飞过。

他斜斜嘴角 慢悠悠抬起头 目光定格下来:前方十米 发现有目标物。

当真是个尤物!

一看就知道面料一流的黑色修身风衣勾勒出可乐瓶身材 不是华伦天奴 至少也是宝姿新款 黑色的丝袜衬得双腿修长 美目流盼间 风情无法阻挡。

他认为完美的女人 年龄通常二十五六岁上下 轻熟女 还略留有那么一点孩子气的天真 但同时已经足够世故 深谙穿衣打扮之道 并且收入独立 讲求实际 有着白领阶层应有的体面学历和一点小聪明 也许还有点布尔升亚的小情调 渴望爱情滋润但身边刚好差那么一个t。

眼前的女人太过妩媚 显然不太合格 但打发下时间 也能凑合。

他没有急于走过去 而是当女人翩然回眸时 他恰到好处地迎视着她 微微一笑。那种迎视 只是一种礼貌 可四目相对时的电光火舌 却是高电伏的。

他非常自信 能在他的注视下淡然自若的女人很少。

女人先是一愣 然后淡淡点了下头 便收回了目光。

此姝不是庸脂俗粉 不是简单放个电就能骨头轻三两的。他拉着行李向她走过去 随意瞟了眼玻璃窗外。

“青台的天气不错!”老套的开场白 可是却非常实用。

女人盈盈一笑 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接下来 你是不是会说我们好象在哪见过?”

他慵懒地挤了下眼 “哪里 我只是想说北方航空公司的咖啡真是难喝。”他瞧见女子行李箱上贴着的标签和他是同一个航班。

女子一怔 但随即点了点头 “是 座位又挤 腿都不好伸 足足闷了两小时 真是要命。”

他坐的是头等舱 当然不会遇到这问题 可是不能说 免得女子敏感。“我在等人 你呢?不急的话我们去咖啡厅坐坐。”

“也好 我正想放松一下。”女子倒也大方 丽眸泛出一丝打趣 向他伸了下手 “曾琪!”

“左修然!”

她的手轻轻搁在他的手心 并非柔若无骨 但也触手轻柔。他简直不敢用力 只觉一阵筋酥骨软。

他要了杯蓝山 女人居然点了杯黑咖啡。

“昨晚画了一夜的图 我要提下神。介意吗?”曾琪拿出一根烟 斜眼看他。

“请便!”

那烟细长 长得引人注目 原来是接在烟嘴上。

左修然不喜欢抽烟的女人 哪怕是女人专抽的细细的带有薄荷味的。这样亲吻起来 嗅到一嘴的烟味 感觉象在吻一个男人。

尽管曾琪抽烟的姿势非常的撩人 但左修然一颗驿动的心已经安定下来了。他们就象在旅途上相逢的两个陌生人 谈谈青台的海和小吃、风土人情 把咖啡喝完 没互换名片 也没互留电话号码 礼貌地道别。

曾琪也是深谙此道 挥挥手 背影曲线优美、玲珑如画。

左修然撇了下嘴 掏出手机看下时间 又过去半小时了 他挑挑眉 决定打车进市区。

他刚走了几步 突然停下脚 拧着眉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子。

一张瓜子脸 眼睛又大又圆 一点都没有化妆 看不去不过二十刚出头 这么年轻 大概毕业不久吧?长发黑亮笔直 滑过肩膀直抵腰间 衬出她额角圆周润唇红齿白 一身粉蓝的职业裤装使她的面容更显稚气。

他不到二十秒就相当挑剔地目测出她的三围 基本属于未发育完全 居然就敢出来混社会。

其实 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吸引他的是她手中拿着的纸牌 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了三个大字“左修然” 而有字的一面是对着她自己的 他从侧面才看到那几个字。

她象是被某位高人给点了穴 站得笔直 眼睛眨都不眨 如一座雕塑。

他咬了下唇 走过去 把纸牌翻正 哗地一下举起女子的双臂。

“小姐 你不觉得接人应该是这样子吗?”

“啊----”女子一声尖叫没出口 就被他修长的手捂住了嘴 “这不是非礼 而是友情提醒。”

公司怎么派这么个白痴过来?左修然暗暗咒着 眼中却温柔如水。

“哦 忘了自我介绍 我叫左修然。”

女子瞪圆的眼又瞪大了一点 眼珠都快撑出眼眶了 “是不是帅得让你出乎意料?”他笑得如沫春风。

女子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啼笑皆非地松开手 “那要看下我的证件吗?”

女子摇头 她同样看到了行李上的标签。“部长说你是个秃顶老头。”

“什么?”这回换他瞠目结舌了 然后放声大笑 “你们的想像真是有趣。你是第一次来机场?”所以才这幅蠢样。

“以前也有来过。左老师 你好 我是陶涛 公司技术部的。”

“陶涛?”漆黑狭长的眼睛望向她 “这名字挺----壮观。”他真的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 就是觉着女孩子取这个名字很怪异 一点也没女人味。

陶涛咬唇 习惯别人这样的讶异了。“左老师 你行李都在这吗?”

他耸耸肩。

“那我们走吧!老总们在公司等着为你接风呢!”她抢着给他推行李 他挡住 “前面带路。”

“这是公司的车?”他站在停车场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从车阵里开出一辆带有进攻很男人味的宝马五系 再一次嘴巴半张。

陶涛跳下车 替他打开车门 “是我的车。”

宝马是所多男人心中的极宠 但她总觉得开着象个暴发户 唯恐天下人不知自己发达了。而且这车也不适合她 她更想要一款秀气的价位中等的车。

车是爸爸送给她的嫁妆 理由一个 就是贵 可以配得上女神儿子的身份。华烨陪她去取车时 一路上都没说话 她看得出他掩藏在漠然后面的嘲讽。

左修然笑得意味深长 把行李往后座一扔 探身坐到副驾驶座上。

“你什么时候到机场的?”他低头想找点音乐听听。郁闷了 这丫头车里啥都没有 而他又讨厌叽叽喳喳的交通台。

“十点前。”陶涛开车象是很紧张 握着方向骨的手骨节突出 可眼神却恍恍惚惚。

“那你这一个多小时干啥了?”他好声好气地问。

今天是周四 高速上的车特多。

陶涛怔了怔 “等人。”

左修然都想为她这绝妙的回答拍手叫好 但他还是宽容地笑了笑 “纯等人 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陶涛只是哦了一声 眼中掠过一丝凄然 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

左修然玩味地勾起嘴角 却不想放过她。“你有驾照几年了?”把个宝马开得战战兢兢的 一辆奇瑞QQ象艘火箭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毕业那年考的。”陶涛的大脑有些短路。

左修然耐心十足 “你毕业是哪年?”

陶涛闭了下眼 “左老师 你能不能别和我讲话?”

“呃?”

“我现在很忙。”

“你忙什么?”

“我要开车。”

左修然侧脸凝视了她好一会 “理解 你开吧!”

果真 菜鸟一个。他翘起腿 闭目养神。

车进市区 十字路口 陶涛踩着绿灯的尾巴冲了过去 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 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陶涛大惊 眼看着那车子就要撞上自己 下意识踩油门想要避开 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陶涛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 又因为加速太快 方向盘在手里猛地一滑 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左修然没有预防 “咚”地一下直直撞上前面的玻璃 眼前金星直冒。

“你就是这么专心开车的?”思维象是停滞了几秒钟 直到意识到额头一阵钻心的疼 他才回过神 转过身冲着陶涛大吼着。

陶涛趴在方向盘上 一动不动。

他吓得心跳都停止了 伸手推了推她 “你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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